陈绮贞透过音乐创作将深刻的情感融入,特别关注束缚和挣扎主题。以解离心理概念转化痛苦为艺术,以音乐转化为自我疗愈的力量。她将黑暗的情绪转变为柔和的文字和音符,拯救自己的同时,也保护了歌迷的纤细和敏感,成为歌迷寻找自我的救赎。
- 妳是如何将内在世界融入音乐创作中的,尤其是在涉及束缚与挣扎的主题时?这些灵感是来自生活经验还是纯粹的想像?
心理学有一个名词叫解离,大意是说,人在极痛苦时,为了让自己能够承受暂时无法避免的苦痛,而把承受痛苦的自己想像成是另一个人,我认为这过程似乎可以解释为某些创作的过程。或许这对修复创伤本身不一定是件好事,因可能会延误治疗或让自己掉进循环的黑洞,但这能力对艺术创作来说,却是件好事。
我记得小的时候,我好像就有一种特别的自我抽离能力,就像在遥远的地方,有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我注视着自己,把那个场景像照片一样拍下;或是在痛苦时,转而去体会别人可能有的感受。就像有一年夏天,腹膜炎痛到准备进开刀房,我还在跟家人开玩笑,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真的知道我有多痛而担心我。
我知道很多创作者都有这种能力而不自知,却以为是痛苦本身所带来的创作灵感,而无意识地依赖带给自己痛苦的人事物。这对我来说,是一个很惊奇的发现,让我在思考以及自我疗愈的过程中,发现自己有将痛苦转换成作品的能力,而不是痛苦本身,更不是带给我痛苦的人事物,所以能开始面对,远离生活中带来负面伤害的人和环境,用自身的创造力去扩大更多创作的面向。
- 在创作过程中,妳是如何找到心灵的平静,以表达那些复杂而深刻的情感?
在艰难的时刻,我也曾对人性感到失望,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,但最后是创作拯救了我。每当我将黑暗的情绪,整理成温柔耀眼的文字,或音符,那感动便会将我托住,让我记住这种感觉,渐渐地从黑暗中回到色彩纷陈的地方。所以若说我的音乐疗愈了谁,那是因为我真实地被自己的歌疗愈过。
- 在音乐生涯中,有没有特别艰难的时期,是什么支撑着妳走过来的?
当我不断创作出更多的作品,我感谢的不是伤害过我的人,而是在伤害中还能更强大的自己。同时,也感谢始终坚定陪伴在我身边的朋友们,是这份坚持支撑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刻。
- 在创作中, 妳是更注重情感的真实表达,还是透过艺术手法来创造情感氛围?
我创作时也会琢磨技术,像是旋律线、和声进行、不同节奏对人的心理带来的感受,还有音响学上给人脑开启的画面。我会探讨这些技术层面,但更多时候我会反过来,将脑海里的画面透过技术的呈现,转化成作品。
在我创作的世界,有一个海岸,那个场景是固定的,我常常在遇到人际关系或是需要深深思考的事情时,就会回到那个海岸线,让场景里的物件说话。有时候我会让鱼当主角,比如『鱼』这首歌;有时候会用沙滩和贝壳做隐喻,比如『偶然与巧合』这首歌;也曾想像一个老人牵着小孩的手,走在这片沙滩上,我想着老人要说些什么,才能让小孩理解时间的珍贵,于是写了『沙漏』这首歌。正在准备的新专辑中,也有一首歌,场景来自这里。
LOEWE 标志毛衣和印花半身裙、针织背心
- 音乐创作是妳自我发现的过程吗?是否有特别的创作经验让妳对自己有新的体会?
我有一天想到一件事,我们好像不会问鸟为什么飞,鱼为什么游泳,却会问歌手为什么要一直唱歌,一个人为什么要爱。人类总是会需要赋予每一个行为一个动机才能释怀,这个发现给了我很多创作空间,就好像只要套上『爱情』或『爱的动机』这个滤镜,大家就能更容易理解,但其实爱是每个人的本能不是吗?是受过伤的人才会让恐惧凌驾于爱之上,认为一个与生俱来的本能,变成需要理由才能接纳,很可能我们写歌的人还需要发明一个滤镜叫做『清除恐惧』,让爱的模样忠实展现。
- 妳的歌曲中常常充满对生活的独特感悟和细微之处的观察,这些感悟和敏感是如何产生的?
我很了解脆弱的本质,也知道敏感和浪漫的力量,我觉得我几乎是靠着这如同发丝悬系着的力量,穿透成长中可能带来的伤害与危险,同时用这股力量偿还与世界沟通所需的代价。在成长的过程中,可能很多人会说,「你就是太敏感、想太多,浪漫不切实际」,我到现在还是常常被这么说;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有种使命感,想要写一首又一首歌,保护听众内心里的纤细跟敏感,以及思想里的浪漫与疯狂。
我认为它们是用来体验世界鲜艳的触角,当被各种框架标签绑架、被恶意贬损、被外在世界抹平时,它能够提醒自己,肯定自己的独特与善良。我好希望听歌的人,永远不要被迫放弃这力量,在生活中太辛苦、太孤单的时刻,有一首歌,或仅仅是一个声音,就能得到指引,相信生活总会更美好,相信自己有更幸福的可能。我曾经被太多美好的音乐这样滋养过,在听完一首歌,卸下心防大哭以后,又有走下去的力量。
- 对歌迷而言,妳的音乐是一种寻找自我的过程,妳对此有何感想?
他们真的很懂我。
了解自己真的没这么容易,尤其从小受到来自长辈、学校、社会机器教育的观念。如果真的很客观去深入思考那些观念,会发现很多都不合逻辑,或带有操控的目的,却被名为「爱与关怀」,让我们渐渐忘了去审视,是否真符合我们这独特个体的需求,甚至在漫长岁月中,逐渐掩盖掉自我。艺术家某部分就是将生活本身视为艺术作品,所以能将发生的一切都当成素材,透过技艺带给人们共鸣,带给歌迷寻找自我的能量。
- 妳希望听众透過妳的歌曲得到什么能量?
我希望我的作品能让人相信自己能够幸福,知道即使生活不免会有痛苦,世界也不免会有恶意,但自己的善良会让活着本身,成为珍贵的礼物。
- 未来,妳是否有一些关于音乐创作和心灵追求的新计划或想法?
我有养一只猫,名叫「有有」,我成立的唱片公司『有有音乐』也是以她命名。猫的柔软直爽,教会我很多,她高兴就叫,不爽就躲起来,没有不好意思,也没有无意义的比拼或算计。在我睡过头时,她会来闻闻我的鼻子,似乎是确认我还有呼吸她就放心了,倒头跟着我一起睡。养猫的过程中,我从不觉得她要回报我什么,也从不觉得我为她牺牲什么,我只希望她健康开心,在我写作弹琴时不要吵自己,其余的身为猫奴的我都愿意做。被猫拯救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,我希望我对待自己,也能像我对待我的猫一样轻柔,不需要刻意为她加油,因为她是她自己就够好了,只要吃好睡好、心情愉快,自自然然就开始创造了最可爱的宇宙。
2023下半年,我以『有有音乐』重新出发,回归到2003年离开滚石魔岩后,独立发行的状态。在官网cheerego.com发行第九张单曲,也同样以品牌主理人的身份,制作和设计音乐节节目内容,在各地巡演;秋冬季时,回到女巫店开唱,同时筹划新专辑和新书,并在适当时机带给大家个唱,用自己的步调,继续丰盛自己的人格。
- 最后,对于那些在妳的音乐中找到支持和安慰的人,妳想传达怎样的讯息给他们?
谢谢你们。
我知道我到现在还常常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写歌的人,似乎已经不太恰当,成名后的一切发展都始料未及。我了解到这世界上,每个人都只能是一个参与者,每个人都在参与著另一群人的人生,已经没有谁能够只是一个观察者,但我始终相信音乐作品才是这个纷乱世界唯一忠实的信差。我希望我能继续将喜悦和挑战幻化成动人的作品,就像沙滩和海浪塑造出一颗美丽的贝壳,带来了平静永恒,也带来海的悸动;也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倾听,还有一直以来耐心的等候。
COVER TEXT WRITTEN BY 陈绮贞
TEXT : 陈绮贞
TEXT COMPILATION : Hsin Yi
ART DIRECTION AND STYLING: COLIN SIM
PHOTOGRAPHY: 郭桓誥
GAFFER: Wang Zeng, Po Chiao, Dahow Wang
HAIR: Sandy @ HC HAIR Culture
MAKEUP : 淑玲
PRODUCER : GREY @ BY COLIN
ARTIST MANAGEMENT : 有有音樂有限公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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